[游了]命运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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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了]命运之门
午夜时分，白色的薄雾起了，静静地在黑漆漆的城市街道上蜿蜒流动。终战之日已过去两年，但夜晚依旧不太平，白日里热闹的街道此时一个人影也看不到，显得冷清萧条。
但也有一些城市的角落，只在这个时间才热闹。
草薙在吧台后面擦酒杯时，透过小酒馆里嘈杂的人群看见门被推开，又合上。不多久，一个白色的小脑袋从他吧台前冒出来。
“了见，你一个人吗？你哥哥呢？”草薙早习惯了这个白头发的小孩子在这个点到来，熟稔地和他打招呼。
小孩子正忙着跳上吧台前的高脚椅，直到坐下来把身体摆正了才回答：“游作哥哥在后面。过来的路上碰到点东西，哥哥处理完就过来。”
草薙没问他们碰到了什么，反正来这里的都是赏金猎人，能碰上的也就那些在黑暗里出没的玩意了。
“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先弄点吃的吧。”
赏金猎人这个有上千年历史的古老行业，在十年前变得兴盛起来，那也正是预言家预言终战之日即将到来的时候。从那个时候开始，人界与相邻的黑暗界的边界慢慢变得模糊，异界生物的入侵日益频繁，对赏金猎人的需求也越来越多。不过一开始驱除异类还是以教会为主，直到两年前终战之日后，教会元气大伤，渐渐退居幕后，赏金猎人的势头一时大盛。
草薙弄了些面包和烤香肠给了见，又给他泡了杯咖啡。他的小酒馆主要是用来招待赏金猎人的，没多少适合小孩子吃的东西可供选择。好在了见也不挑，接过盘子道了声谢就吃起来，眼睛望着草薙身后钉满纸张的布告栏，那里有等待接单的赏金任务，也有一些老旧的新闻或是宣传告示。
“终战之日到底是什么？”他问。
草薙有些惊讶。确实很多普通人都不知道终战之日是什么，但是赏金猎人不应该不知道。
“你哥哥没跟你说过吗？”
“哥哥不喜欢说这些。”
草薙也没多想：“终战之日是预言说毁灭世界的大魔王诞生的日子。”
“好土。”了见忍不住吐槽。
草薙噗地笑了声：“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按预言，那天是魔王诞生的日子，也是末日之战的日子，如果打输了，我们人类就——嘭——彻底玩完了。”
了见歪着脑袋：“很多人说终战之日是假的，是教会的谎言。”
“啊，市井里这种说法很多呢，毕竟普通人搞不懂‘终战之日’是什么，而且教会打着这个幌子干了很多不好的事。”草薙挠挠头，“你年纪还小大概体会不到，从十年前开始，教会开始大规模到处清除异类，把那些有异族血统、或是学习了黑魔法的都揪出来处死，后来发展到仅仅只是怀疑的对象也会抓回去严刑拷打，里面还混杂了不少趁机发泄私愤的，枉死了不少人，所以很多人都很憎恨教会。”
草薙说着，又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对认真听他说话的小孩子说：“不过这话你在我这里听听就好了，可千万别出去说呀，会惹麻烦的。”
了见十分懂事地点点头。
“啊对了，你们兄弟好像也很讨厌教会呢……”
草薙说着，看到那张小脸上露出回避的表情，立刻友好地笑笑：“哎，不用在意，这屋里坐的大多和教会相处不好。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教会行事极端，但是终战之日应该不是谣言……”
这个话题就说到这，因为游作在这时进来了。
游作是这里的熟客，进了门径直走到吧台边在弟弟身边坐下，把遮住了大半边脸的兜帽摘下来。
草薙给他递了份同样的食物，在他吃饭时开始清点被放到桌上的那袋悬赏物。
他很快就点完了。
“就这些？”
“够了。”游作回答。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话也不多，刚认识他时草薙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个赏金猎人——怎么看都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而且实在是太腼腆了。
当然现在他们已经认识足够久了，草薙知道自己对对方的初印象实在是错得有够离谱。
这会草薙探头过来，故意放轻了声音——以免被满屋子同行们听到：“‘够了’是个很有意思的说法呢，你应该还有一些大家伙可以交吧？”
“我不想太显眼。”游作回答。
“真是的，你在我这里交那些大任务的话，我可是也能从中抽成的呢。”
草薙故意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游作看着他笑了笑，草薙是他为数不多信赖到可以互开玩笑的人。
“不过说正经的，你多攒点钱也好，不用每天这么在外面跑啊。”草薙换了副认真的模样，“了见也才十岁左右吧？”
“嗯。”
他显得并不知道自己弟弟的确切年纪，草薙也没往心里去，继续说：“我也有个十三岁的弟弟，我可不放心他这么小就整天往那些危险的地方跑，这个年纪还是应该在治安好的城市里读书才对。虽然你们家里没有长辈可以照顾他，但有钱的话，可以送他去读很好的寄宿学校——”
“不用了。”游作打断他，一手握住了见放在吧台上的手，“了见要和我在一起。”
草薙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看向了见，大概是年纪还小，他看上去对哥哥的话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不说了见，你也才十五六岁吧。”草薙无奈地说，“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冒犯，不过危险的事还是交给成年人比较好，你该和你弟弟一块去上学。”
“谢谢。”游作真诚地说，“我这样就好。”
草薙皱起眉：“我搞不懂啊。你看这里坐的那些赏金猎人，大部分是不得不吃这碗饭的，还有些是单纯喜欢刺激的。但是你还小啊，为什么非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呢？难不成是为了责任什么吗？”
“嗯。”
草薙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把你养大的。”
他本来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游作居然回答了。
“是个性格很糟糕的人，总是想把我扔掉。”
“啊？”
“而且有点傻。”
“呃你这么说自己的抚养人不太好吧？”
“他什么话都跟我说。可能他以为我听不懂，或者不在意吧，因为我没什么回应。”
“……那你干嘛不回应他？”
“我那时还不怎么会说话。”
草薙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在说冷笑话吗？但是看游作又说得一脸认真的样子，于是他又看向了见，小孩子一脸完全没听懂的可爱表情。
“你们到底……”
就在这时，酒馆里忽然有了阵小小的骚动。
了见有些好奇地回头去看。游作则立刻警惕起来，飞快地拉起两人的兜帽把头遮住，然后拉着了见匆匆往后门走去。
那骚动是因为有两个教会圣殿骑士打扮的人推开门走了进来。赏金猎人们大多和教会的人关系不好，那两人一进来，满屋气氛立刻变得紧张，因此他们花了些时间才走到吧台前。
“是有新任务要发布吗？”草薙客气地问。
“有见过这个人吗？”其中一个人把一张画像放在吧台上。
草薙拿起来，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余光扫过身后不远处的小门，那里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身影。
“没印象。”草薙回答，“这是什么人啊？”
“这不关你的事。”
两个圣殿骑士说着，站在他面前小声交谈起来：
“……还有力量残留的痕迹。”
“这么纯正……应该不会错……”
“应该不久前还在……”
“嗨嗨，”草薙忍不住打断他们，“到我这里来的人，也有不少不愿意露脸的。这个我记住了，会留意的。”
草薙再度看到那两兄弟，是半个月后了。依旧是熟悉的时间，了见一个人先进来，跳上同一个高脚凳坐好。
“你哥哥又被什么缠住了吗？怎么现在连城市里也这么多鬼东西。”草薙随口和他说着话，一边给他弄吃的。
此时游作正追逐着一团黑影朝着与酒馆完全相反的方向疾行，转了几个弯后，最终绕进了一个僻静的死胡同。
那团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三个圣殿骑士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游作挑起眼看向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抬手把兜帽又拉低了些。
碟子里的东西吃完了还没见游作过来，了见坐着无聊，又问起草薙上次的问题。
“终战之日啊，”草薙一边忙碌一边随口回答，“那个应该不是谎言。怎么解释好呢……呐，我们这个世界不是唯一的世界，还有很多其他世界，其中一个和我们相邻的世界是个充满黑暗魔法能量的地方，一般被我们称为黑暗界。界与界之间，不是静止的，而是沿着一定轨迹在运动的，当两个界靠近时，表现出来就是界与界之间的边界会变得模糊，我们这个世界的黑暗魔法能量就会增强……呃，这么说你明白吗？”
草薙说着有些后悔，面前是个十岁的小孩子，他是不是不该说得这么细。
没有到了见点点头：“然后呢？”
草薙也不知他到底听懂没有，只能接着往下说：“总之这一次两界的距离在慢慢缩短，达到极限后又会慢慢远离。问题就在这一次真的靠得太近了，近到在相交的地方会打开一个口，强大的魔法能量会从缺口倾泻而入，足够养出能毁灭这个世界的黑暗生物。所谓‘魔王’也只是个概念，谁都不知道那样的力量会养出什么样的恐怖生物，而且可能都不止一个。”
吧台前的小孩子听得聚精会神。
草薙喝了口水：“理论上我们只有一个机会。那些黑暗生物吸收力量成长需要时间，只有在它们还可控的时候把它们消灭掉——‘终战之日’就是这个意思。”
了见歪着脑袋想了想：“所以我们赢了吗？”
他并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回答。
“应该是赢了吧。”草薙说，“都过去两年了，也没见出什么事啊。”
“你的语气听起来很犹豫。”了见一针见血地说。
“喂，你这个和大人说话的语气很不符合你的年龄。”
“……抱歉。”
草薙只是随口抱怨，见小孩子露出做错事的表情，又连忙安抚：“嗨嗨，不用放在心上，我是觉得你洞察力太敏锐了。”
这会有个酒吧里的熟客端着啤酒靠过来：“‘终战之日’啊，那个没人知道哦。会出现缺口的区域很早以前就被教会封锁起来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只有教会的人知道了。”
这个话题引起了赏金猎人们的兴趣，小酒馆里不断有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说起来：
“说起来是蛮奇怪的啊，以教会以往那个高调的行事风格，解决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出来宣扬，反而一副低调处理的模样，让人很费解啊。”
“所以很多人说‘终战之日’是假的嘛，会被质疑也是很正常的事。”
“那天肯定发生了什么，魔法乱流可是真的啊，而且难道你们没看到吗，在那片区域上空出现的巨大的塔一样的东西……”
“其实那天我就在离那不远的地方，那时候被黑暗风暴吸引来的各种怪物，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
“汉诺塔。”
草薙正随意听着酒馆里一群人高声闲扯，忽然听见了见说话，下意识地问：“什么？”
“他们说的那个塔，叫汉诺塔。”了见解释。
草薙惊讶地看着他：“你知道那是什么？”
了见目光飘忽。他脑海里浮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黑漆漆的天空，被风暴侵袭的城市，风暴中心拔地而起的红色高塔……
但也只是这些画面而已。
“我不知道。”
草薙抬头看看，没多少人注意这边——话题到后面已经变成了喜欢显摆的猎人们吹嘘自己为世界和平做出的巨大贡献。
他朝了见靠过来，压低声音：“了见，以前我就想问了，你难道是——失忆了吗？”
小孩子有些戒备地看着他，最终点了点头。
“我只有这一两年的记忆，哥哥也不喜欢说以前的事……”
旁边那个喝啤酒的熟客惊诧地叫了声：“你真的是被你哥哥拐来的啊？”
草薙被他吓了一跳：“喂！你乱说什么啊！”
“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小孩子一副教养很好的样子吧，像是从什么贵族家里拐来的小少爷——呃，不说拐，也可能是捡来吧，反正他失忆了。喂喂，说不定他父母还在高额悬赏呢……”
草薙听他越说越离谱了，连忙打断他。
“不是，我以前就和哥哥在一起的。”了见说，“虽然具体事情都不记得了，但我知道哥哥是很熟悉的人。”
“听见没？别在小孩子面前乱说话。”
“抱歉抱歉，”那人做出一副讨好的表情，“小了见你还想知道什么啊？我知道很多事，说不定能帮你恢复记忆哦。我在干这行之前，可是在教会待过呢……”
草薙听得出他还没死心，想把他支开，但了见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教会？”
“是啊，当年我在教会级别可不低，接触过不少外人根本不知道的秘密，还曾经跟Revolver大人一起出过任务呢。”
那是谁？
了见一愣。正巧又一个猎人过来加酒，随口插进来说：“你居然跟那位骑士长一起出过任务？虽然圣殿骑士里有不少乌合之众，不过那个骑士长是真的很强，简直强得不像人。”
“哼哼，是啊。”那熟客得意地吹嘘，又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地说，“何止强得不像人。我跟你们说，当年教会为了终战准备了很多方案，而且远不止十年前，是从更久以前就开始筹划的，那位骑士长就是其中之一。”
“什么意思啊？”
“他根本就不是人类，是教会制造的武器。”
旁边听的人露出了诧异——且明显不相信的眼神。
“所以教会才不肯说终战那天发生了什么，因为他们也说不清，而且也不好说。喂喂，我说的可是真的，你们没发现终战之后，Revolver再也没出现过了吗？”
听众的表情终于出现松动：“你是说他死了吗？”
“武器嘛，用掉了呗。”那熟客做了个手势，“一次性的。”
草薙注意到了见神情恍惚，轻轻推了推他：“了见？你没事吧？”
“……没事。”脑海中又浮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似乎有什么和记忆相关的重要线索一闪而过，但他抓不住。
草薙观察着他的表情：“你是不是困了？我找个地方给你休息吧？”
“不用，我——”
他正想再问点什么，小酒馆的门忽然被推开，几个圣殿骑士走了进来。
小孩子飞快地戴好兜帽，跳下高脚凳猫腰朝后门跑去。那个熟客一脸莫名地想叫住他，被草薙一把拽住。
午夜的城市黑暗寂静，石板铺成的街道弯弯扭扭，空荡荡的大道又连接着无数小径暗巷，像一座错综复杂的迷宫。
了见裹紧深色的斗篷，钻进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他刚才跑出来时被看到了，现在几个圣殿骑士正在后面追他，他的速度比不过那些身强力壮的成年人，只能想办法靠地形甩掉对方。
他其实并不清楚他们和教会之间有什么纠葛，只知道游作很憎恨教会、而教会也一直在找他们。
游作现在在哪呢？
又跑进一个岔路口，了见左右看看，抬脚朝一个方向跑去。
“了见大人！”
了见一惊，停下脚步转身看过去。叫住他的女性站在几十米开外的路灯下，看穿着是个教会高层。
“了见大人，真的是你吗？听到报告时我还有些难以置信……”
她看上去满脸惊诧，焦急地朝对方走去。了见被她叫得愣了一下，继而又戒备起来，一边慢慢后退一边打量四周，盘算自己和她之间的距离。
“……因为那时塔没有完成，所以我们想说不定你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回来呢，而且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又走近了几步，终于注意到对面小孩子脸上将信将疑又警惕的表情。
“我是Vira啊，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
游作警觉起来。那几个圣殿骑士显然没打算和他正面交手，他打他们就跑，他要走对方又缠过来——显然是看准了他不可能让他们跟着。一开始游作以为他们是想引他去什么陷阱，但现在他忽然意识到，对方也许只是想把他困在这里。
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刻转身就走。那几个圣殿骑士又故技重施追过来。游作决定不再管他们，朝着最近的屋顶上跃去。
这次圣殿骑士们也终于不再保留，在他高高跃起时，只见月光下，一个人影出现在最高处的屋顶上。
“请你留在这里吧。”对方那么说着，扬起了手。随着他的手势，他周围的夜空中出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黑点，伴随着不详的嗡嗡声。
游作知道那是什么，他完全没有改变前进的方向，直直迎了上去，目光在帽檐后变得森冷。
“不要挡道。”
对于要不要找到了见并且带他回去，Vira其实一直很犹豫。
了见是当年教会所准备的几个项目中，最终被定下来的那一个，对外所用的称号是Revolver，是教会为终战所制造的最终武器。
而Vira是项目的负责人之一。
她还记得终战之日到来时的那一天，那时那片被封锁的区域已经没有了人烟。界与界之间的屏障已无比脆弱，天空早已看不见，饱含强大黑暗魔法的气流形成了铺天盖地的风暴，在残破的城市间肆虐。
无数黑暗生物闻风而来，在风暴中争夺能量——这是它们的饕餮盛宴。
之前还驻守在这里的圣殿骑士已经陆续撤离，接下来即将发生在这里的战斗已经不是普通人类所能涉足的。
Vira是最后一个撤离的，她走之后，这里就只剩Revolver一个人了，她有些舍不得。
“预言师说过，一切会在这里终止。”Revolver说,“你不用担心。这样的景象，不会蔓延到全世界的。”
“啊，”Vira心事重重地点点头，“可惜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没有办法对外人解释，没有人会知道你在这里所做的事。”
“那没什么好说的吧。”Revolver轻描淡写地表示。
“可是……”
“为了这一天已经死了太多人了，即使今天成功了也不是什么值得赞颂的伟大战绩，只不过面对灾难做出的挣扎而已，连姿势都不够好看，无非是用一个糟糕的结果替代了一个更糟糕的而已。我的灵魂会下地狱的吧。”
“Revolver大人，过去的那些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我随口说的，我应该没有灵魂那种东西。”Revolver打断她，又偏头看向城市上空的风暴，“无论如何，我希望所有一切到今天都能有个了结，就在这里结束掉。”
他沉默了一会，又说：“之前，父亲问我，还有没有什么心愿。”
Vira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知道他指的“父亲”是谁，是她的导师，也是项目的第一负责人。
“他是指我个人的愿望。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Revolver说，面具后的表情因为满足而显得柔和，“我很高兴。”
那是Vira最后一次和Revolver说话。
后来塔并没有完成，但风暴平息了，那一天之后，什么可怕的东西都没有出现，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仿佛一切都指向了最好的结果。
然而不安的阴云萦绕在教会每一个人的心头。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弄清楚，始终没法让人放心。
此时Vira和了见之间的距离不过数米。她没想到再次见面对方会变成这样——不仅变成了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而且还失忆了。
果然还是应该带他回去。
她正要再往前时，忽然意识到危险，身体本能地朝后退开。一个人影从上方落下来拦在她面前，把了见护在身后。
“你到底是什么人……”
脱口而出的话，在她对上对方目光时骤然停住。
那双绿色的眼睛她依稀是见过的，上一次还是好几年前，只不过当时对方并不是这么个模样，目光也不像这么锐利。
那时他的外表还是个小孩子，躲在Revolver身后，睁着一双绿色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自己。
“Revolver大人，你还留着这个孩子啊。”那时自己说。
“嗯，丢了几次都丢不掉，很快又跑回来了。”Revolver显得不经意地说，“养了几年也没见长大，话也不会说，就只有认路特别厉害，像个小动物似的。”
那孩子害怕地看着她，显得弱小而可怜。但是她知道他的本质是什么，目光里没有任何怜悯。那孩子大概被她吓到了，抱紧了Revolver的腿。
“Revolver大人，恕我直言，这东西不适合当宠物养，你还是尽快处理掉比较好。如果你不方便下手的话，交给我就好了。”
Revolver只是点点头：“我知道，我会处理的。”
啊，是这样吗？如果那时自己再强硬一点就好了。此时Vira惊恐地盯着对面绿色眼睛的少年。
“怎么会是你啊……”这也太讽刺了。
她忽然转向被对方拦在身后的了见：“了见大人，快过来！那个人很危险！”
小了见抓着游作的衣角犹疑地看着她，又抬头去看游作，游作低头给了他一个笑容，伸手把他的兜帽拉起来，遮住了那双蓝色的眼睛。
再度朝Vira看过来时，他的表情再一次变得冷冽。
“他在我面前死过一次了，我不会把他交给你们的。”
那天送走了Vira之后，Revolver面具后的脸露出一抹笑容。
“你可以出来了。”他朝身后说。
一个小小的影子从建筑物的废墟中冒出来，然后飞快地朝他跑过来，拽住了他的衣角。
“你现在倒是学聪明了，看见人知道要躲起来。”
小孩子没理他的嘲讽——也可能根本没听明白。他只是抓着对方不安地朝四周看，阴沉沉的天空似乎要坠入地面了，无数巨大的龙卷从天空中垂下来，里面传来无数怪物嘶吼的声音。根本不需要外人介入，为了争夺能量它们自己已经开始了惨烈地厮杀，现在已隐隐能看见庞然大物的巨大身影在风暴中一闪而过。
和那比起来，站在地面上的他们的身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Revolver也在抬头看：“嗯，看来第一轮赢家就要出来了。”
“了、了见……”
“养你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能先学会念自己的名字，没想到现在唯一会喊的就是我的名字。不是说过在外面不要叫我本名吗？算了，反正现在也没其他人会听到了。”
小孩子没有回答，用力拉着他。
“怎么了？你想拉我走吗？很可惜，我的终点就在这里了。”他抓着小孩子的衣服把他提起来，接着随手把他扔了出去。
小孩子摔到地上时显得很慌乱，又立刻爬起来想往回跑，几个光弹落在他面前，吓得他又后退了好几步。
他不敢再上前了，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Revolver。
“以前也放生过你好多次，每次你都会跑回来。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就粘我呢？是觉得我能保护你吗？还是因为觉得我和你是相同的生物呢？”
“哼，”Revolver冷笑了声，“我和你可是截然相反的东西，会杀死你的。”
当年教会为了应对终战准备了很多方案，有不少涉及禁忌魔法的疯狂项目——反正世界都快毁灭了，人也都疯得差不多了，也没人再去管禁不禁忌。
其中有一个方案是，制造一个驯化好的黑暗生物，让它去吸收过量的黑暗能量，再把它利用起来，或是杀掉。
这个方案最终被否定掉了，因为不可控因素太大，而且当时另一个方案培养起来的Revolver成长得很好，令人放心。
那个危险的方案被否定后，所有中间产物都被销毁。Revolver就是那时候看见那孩子的，当时在一片狼藉的实验室中，他被从培养的蛋壳里拖出来扔到地上。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试验体，只不过其他试验体在被从蛋壳里拖出来时就死掉了。他也还没长好，但已经有了意识，因为感受到危险而发出惊慌的呜咽声，努力尝试从地上的粘液中爬起来。负责这个项目的魔法师们站在一旁闲谈，讨论怎么处理掉这个弱小的半成品比较好。
后来Revolver想，自己带走那个孩子只是因为他哭得实在太烦人了。
“你还记得自己是个什么吗？只是个不被期许之物罢了。好了，快点滚吧。”
“了见——”
小孩子又尝试着靠近了几步，立刻又被几个光弹吓退。
“这次可是来真的，你再留在这里，我现在就杀了你。”他说着，又歪头扬起嘴角，“我也没那么好心，一会塔开启以后，这整个城市都要和我陪葬，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你现在跑吧，看你能不能跑得出去。”
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听懂没有，又丢过去几个光弹，其中一个炸到了对方的衣角。这次对方终于不再尝试靠近，转身飞奔起来。
Revolver在他身后收敛了笑容。
这是最后一个了。他想。
转身朝风暴中心走去时，他又想起父亲问他的话。
你有什么心愿吗？
这真是个很奇怪的问题。他想，明明从出生之时起，他的人生轨迹就已经被完全设定好了。
所有的一切必须在这里终止，世界将被拯救。这是他的心愿，他的命运，他人生的目的与意义所在。
除此之外呢？
他在思考这个问题时，唯一所冒出来的念头是：希望那个孩子能活下去。
那是个和拯救世界之类的大义毫不相干的愿望，甚至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完全就是他的私心而已。
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私心”这种东西。
这大概就是软弱吧。他想。
Faust终于赶到时，忽明忽暗的路灯下只剩下Vira。
“该死，跑掉了吗？得赶紧回去把这件事上报。”
Vira看向他：“真的要继续找他们吗？”
Faust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啊？你难道没发现那是什么吗？现在能杀死他的，只有了见大人了。”
她当然知道，在看到那个少年时她就明白了。
“可是——”可是真的需要这样做吗？
当时那个孩子跑出去一段距离后，又回头朝后看，然后转身跑了回去。
了见总是喜欢吓他，但是他看得出来，每次他找回去后，了见嘴上总是嘲讽，其实很高兴。
这一次他在城市的废墟中跑了很久，终于跑到了风暴的中心。
红色的巨塔拔地而起，他抬头向上看去，几只仿佛能撑起天地的庞然大物围绕着巨塔飞舞。
了见站在塔顶，身体不断出现龟裂。并没有血，纯净而耀眼的光从那龟裂处透出来。
孩子张大嘴发出了惊叫。
如同回应他一般，整个空间的风暴越发狂乱起来。
游作拉着了见在黑暗中赶路，他看了几次了见的表情，终于停下来。
“是不是累了？我们找个地方先休息吧。”
“嗯。”了见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了见，”游作在他面前蹲下来，“刚才我不在的时候，他们跟你说了什么吗？”
“游作哥哥憎恨教会吗？”
游作没有回答。
了见看着他：“我以前，伤害过你吗？”
“没有。”游作说，“你在意的是这个吗？”
了见动了动唇，他显得并不太相信，但最终没再说什么。
“他们还说了什么？”
“他们说如果我不回去的话，世界会毁灭的。世界会毁灭吗？”
“你希望世界毁灭吗？”
“不。”
游作朝他笑了笑：“那就不会毁灭的。”
-end-
*关于那天发生了什么：
当然是领导在一边敲小boss们一边开塔的时候，作哥这个隐藏boss突然乱入，不仅把其他小boss们吃完了还把领导打到失忆直接抱走了。
真相写出来一点都不感人甚至还有点谐（x）
*搞完这个想搞作哥不知道了见和revolver是同一人情况下的狗血雷人红白玫瑰梗了_(:3」∠)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