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叶/喻，CP心证吧）

叶修在几年前一次除魔时，曾踏入过那个废弃的教堂，那空荡荡的房间地上有个巨大的魔法阵。当时他干完活刚掏了支烟出来，一扭头措不及防看见个小孩，站在一旁的黑暗中静静看着他。

叶修差点下意识地出手，手伸到一半又放下来：“吓我一跳。哪个术士的使魔，怎么随地乱丢呢！”

他一边叨叨着一边转身走了出去。在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后他回到城市彻底放松了几天，这意外的小插曲没有在他脑海中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直到几年后，他又一次在那附近执行任务。当除掉了目标那个大家伙后，他也受了不轻的伤，面对被他的血气吸引而来的大量凶残的魔兽，他不得不暂时退避。他记起了那个废弃教堂里魔法阵，而他的记忆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在他用尽最后力量一个滑铲溜进那魔法阵中时，追踪他的凶兽们终于停下了脚步。

“哈，这真是……”叶修躺在地上，看着围在魔法阵外不肯离去的异类。不知道这样的境况该说好还是不好。

他的生命暂时得到了保障，可情况完全不值得乐观，他现在急需治疗，却只能躺在这里等着自己的血慢慢冷却。说不出那魔法阵究竟是把那些异类关在了外面，还是把他关在了里面。

叶修忍不住笑了笑，想把怀里的烟拿出来，可是他没用抬手的力气。

他忽而警觉起来，意识到在这周围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他艰难地扭过头，看见几年前看过的那个小孩，就站在不远处、在这魔法阵里，静静地看着他。

他身后依旧是一片黑暗。这次叶修看清楚了，那并不是因为他站在黑暗里，而是有一团虚无的黑暗飘在他身后跟随着他，就像在空中洞开了一扇黑色的门，无数黑暗的手从那扇门里伸出来，静静待在他的身旁，像听候指令的仆从。

那是一扇死亡之门。

叶修第一次看见这孩子，就看出他是个恶魔。他那时放任这小恶魔存在，是因为以为他个家养的——他身上有术士的契约印。这种恶魔是被术士召唤出来并驱使的，无论他们多么强大，对人类而言并没有多少危险性。

如果他那时再多看一眼，就会发现，这准确来说并不是个家养恶魔，他身上的契约已经被破坏了一半。

此时叶修看着那孩子，笑着叹了口气。那时如果他多看了一眼，说不定不等对方说话顺手就把对方灭掉了。

也就不会有现在这样搞笑的情况：他身受重伤地躺在这魔法阵里，那魔法阵把一群露着獠牙流着口水的魔兽关在外面，把他和一个高阶恶魔关在里面。

“喂，”虽然是这样看上去毫无生机可言的状况，叶修还是没脸没皮地先开口了，“那边那个，不好意思啊这里空间有点小，能麻烦你出去吗？”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已经做好了对方随时会攻击的准备。没想到那孩子安静地看着他，似乎还真认真思考了下，才带着歉意地回答：“抱歉啊，我出不去。”

呃，我演戏就算了，你居然还陪着我演啊？叶修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两眼。

现在叶修已经可以和那个孩子交谈了。

“我可以吃掉你的灵魂吗？”那孩子问。身为一个恶魔，他看起来温和而有礼貌，不具备任何攻击性。

当然这种类型往往是最危险的。

“不行哦。”

“哦，好吧。”

他答得这么快叶修倒是不意外，因为他知道那孩子的确是例行公事似的随口一问，对他的灵魂并没有多大兴趣。

但是要知道外面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恶魔们可都是循着他灵魂的气味而来，现在依旧在围着魔法阵转来转去流着口水不肯放弃，而身旁这个随便就可以撕碎他的恶魔却对他表示不感兴趣。

叶修莫名有些失落。

“喂喂你放弃得是不是太快了？”

“你让我吃吗？”

“不。”

这次那孩子没有再接话，显然他对叶修的灵魂依旧兴趣不大，但是没有直接表现出来。

真是个聪明又体贴的好孩子。叶修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

那孩子看看叶修，又看看魔法阵外走来走去的一群魔兽。

“你快死了。”他说。

刚刚才说你体贴呢……叶修没好气地翻眼睛看向对方：“我觉得我再活个几十上百年的不成问题。”

“那对我来说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哎我说你这小鬼……”

孩子望着他。

叶修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叫一个恶魔“小鬼”本来就挺可笑，但叶修脸不红心不跳地信口说：“干嘛？我们这个世界是以降临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来算年龄的，所以在我面前你就是个小鬼，懂吗？”

那孩子眨了眨眼睛，乖巧地顺着他说：“嗯，大叔。”

“怎么长眼睛的呢？我有那么老吗？”

对方应着他改口，却又巧妙地跳过了年龄：“嗯，前辈。”

这小鬼，还真挺有趣的啊？

“喂，你，”叶修决定把话题引回对方身上，“你那个术士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遗弃你？”

这话题让空气里沉默了一会。

“因为我太强了。”

“喂喂喂谦逊点行吗？你怎么知道不是因为你太弱了？”

“因为以前他嫌弃我弱的时候，并没有想要杀死我。”

就是这么回事，这个小恶魔被他的术士遗弃了。这个地方，这地上的魔法阵，那术士原本大概是想杀死他的。

也许就像他所说的，他太强了，超出了对方的控制范围。

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或者那术士想了什么，他并没有杀死这个孩子，只是破坏了契约，使他无法走出这个魔法阵——这类型被人类召唤的恶魔，如果没有订立完整的契约，是无法自由行动的——然后就这么把他遗弃在了这里。

这会叶修仰头看过去，那孩子站着，黑色的眼睛不知看着哪里。他看上去安静而危险，同时却又显得迷茫，似乎还有些悲伤。

“那他为什么又没有杀你？”叶修问。

那孩子朝他看过来，叶修完全没觉得这问题问得残忍。孩子只是他的外观而已，他可是个纯粹的高阶恶魔。

“我不知道。他只是站在那朝我叹了口气，就这么转身走了。他走得非常快，简直像是……”他没有说出那个词，叶修体会到了。

简直像是落荒而逃。

“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他在想什么，作为一个人类。”

叶修只是望着他笑了笑。谁知道那术士在想什么，也许他只是不忍心——虽然这听起来十分可笑——而不忍心的结果就是这个小恶魔被遗弃被禁闭在这里，许多年。

就这么一个魔法阵范围内的空间，即使对一个孩童来说也显得实在太小了。

这么多年，在这安静而极其有限的空间里，陪伴他的只有那一扇死亡之门。

叶修并不是第一次看见死亡之门，但在这段时间他才发现那些从死亡之门里伸出来的黑烟一般的手，原来除了战斗还有别的用途。而他们每一只也都像来自不同的个体、有着不同的智慧一样，在叶修和那孩子交谈的过程中，他们一直打着手语和那孩子交流——嗯，如果你能看懂的话，他们甚至还有表情，而且非常丰富。

比如像这样——

叶修说：“要不要我帮你修补另一半契约算了？”

那些手立刻剧烈地晃动起来，一边打着手语朝那孩子表示劝阻，一边对叶修比出各种战斗造型向他表示极大的愤慨。

要不要这么嫌弃我……

死亡之门是一个高级魔法，即使对高阶恶魔来说也意味着不小的精神负担，但那孩子就一直这么开着这扇门，大概是因为他无法忍受这寂寞，并且丝毫也不担心因此而耗尽力量。

叶修想象了一下这些年他是如何过的，和那些手猜谜下棋聊天吗？

这会功夫叶修依旧躺在地上。他的血已经不再流了——并不值得高兴，那更可能是因为流不出来了。

他努力保持清醒，不停地说话，但还是能感觉到越来越力不从心。

真是不甘心啊。

“喂，我说灵魂不能给你吃，”叶修继续找话题，“是因为我答应了要给别人的……但是他到现在还不来，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不如就给你吃吧。要是你吃完前他还不来，就算他亏了。”

“我不要。”

呃，还挺倔。

外面的魔兽们还在低吼，在一片安静里那乱糟糟的吼声显得格外嘈杂。叶修觉得很烦：“你能赶它们走吗？好吵。”

“这里好久没有过这么多客人了。一直以来，太安静了。”

“能不能照顾下伤员？”

那孩子想了想：“好吧。”他抬起黑色的眼睛，朝外面看出去。

叶修听见徒然发出的惨叫，就在一瞬间，然后戛然而止。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我明白你的前主人为什么要抛弃你了。

“能帮我拿支烟吗？”叶修又随口说。

一只黑色的手悄无声息地伸过来，摸进他的口袋，掏出了烟盒，又有两只同样的手伸过来，一只帮他拿出烟放进嘴里，一只打了个火苗帮他点上。

“……我更愿意你自己来。”叶修呼出一口烟，尼古丁的刺激让他几乎麻痹的神经又重新振作了下，“下次记得自己来。”

然后他又随口说了句：“你能治好我吗？”

“可以啊。”

叶修无语了。

“喂喂我在这等死等半天等得都快僵硬了你早不说！”

“你没问啊。”那孩子轻轻笑起来。

……到底还是个恶魔啊。

“而且这里一直以来实在是——太安静啦。”他又慢慢补了上一句。

那恶魔并不擅长治疗，但叶修好歹可以爬起来了。

他叼着烟坐起来，然后慢慢站起来。现在他终于低头俯视那孩子了，对方静静地抬头和他对视。

“你要杀我吗？”他平静地问。

他背后那些黑漆漆的手一下紧张起来，张牙舞爪的。

“哎哎我还没那么下限。”

“这样。”他轻轻叹了声，似乎有些失望。

“好啦那我出去啦。”叶修伸出手，“喂用你自己的手行吗？又不是残废。”

那孩子眨眨眼睛，笑着伸出手。

在两只手握住的一瞬间，他表情咋变。银色的纹路从被握住的手上显现，顺着手臂向他身上蔓延上来，光芒消失后留下一道道仿佛烙上去的深色刻文。

“你！”

“出来！”叶修笑着拽了他一把，一下把他从魔法阵里拉了出来。

他修补了那另一半契约。

“你！”孩子大叫着甩开他，有些惊慌地看着身体上的纹路慢慢消失在皮肤下。他拼命地想要把它们抹掉。

“喂喂要不要这么嫌弃我……”叶修叼着烟喃喃着，忽然看见那无数黑色的爪子迅猛地朝他抓过来，“喂把你的爪子收回去！就这么对自己恩人吗？！”

短暂的失控之后，那孩子恢复了冷静，死亡之门也再次平静下来，黑色的手收了回去，围绕着他，等待着他的指示。

“你这是做什么？”他问叶修。

两半契约都不完整，哪一半都无法完全束缚这个恶魔。

他刚刚把一个没有被束缚的恶魔放了出来。

这本是决不允许的事，尤其对一个驱魔人而言。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凡事都有例外。比如当初他少看的那一眼，比如他们再次相遇。有时候，世界就是因为充满意外和惊喜，才有趣不是吗？

“走走走，我带你回城去看看。”叶修笑着说。

那恶魔谨慎地看了叶修一阵，终于放下戒备。

“现在是哪一年了？”他问。

叶修报了个数字。他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那孩童的身形一下拔高，那些跟着他的手伸过来，迅速帮他重新打点行装，待他再次转过身来，已经是青年的模样。

“呃——其实你可以保持那个样子……”

“也许我还会遇到以前的朋友，他们并不知道我是……我会尽力尊重这个世界的时间法则。”

叶修偏了偏头，又摆了摆手：“哎算了没所谓了。”

“对了你叫什么来着？”回城的路上叶修问。

“喻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