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黄]薄冰
没开新坑,一发完,练个笔_(:3」∠)_
[周黄]薄冰
喀——喀啦啦——
22:00
两帮人剑拔弩张对上时,那个一直坐在街边摊吃宵夜的青年突然站起身来。
“吵什么呢吵什么呢?”他端着碗云吞面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
“蓝雨的黄少天,”远远坐在车里观察的人低声说了句,“他也在,看来今晚会有收获了。”
坐在他身旁的人没有说话。
那边黄少天已经走到两派人中间了。他就是个常见的街边小混混的模样,头发毛蓬蓬的,身上随随便便穿了件衬衣,袖子一高一低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和腰腹。
他身材精瘦精瘦的,既不显得特别高大也不显得特别强壮,刚才坐在那里时,实在是普通得很,谁也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可是他现在站起身来,大家就都只看着他了。
好刀即使不出鞘,也能让人感受到那彻骨的锋利。
“干嘛呢,大晚上的这么多人,上门踢馆啊?” 他手上还端着那碗云吞面,一边嘟囔着,一边还拿着筷子继续扒拉着吃,随意得很。
那边找上门来的人群中,一个就扯开了嗓子:“你们这挂了牌的,干嘛不让人进啊?!你们蓝雨不做生意啦?!”
“啊?”黄少天还特意回头看了看,“关门呢。这不挂着吗?‘暂停营业’。怎么了,你们微草没一个认识字的啊?王杰希人呢?怎么也不好好教教你们。哎这样吧,我看你们大老远过来不容易,大晚上的,吃不吃宵夜啊?来来我请我请。”说着他朝身后大排档摊子喊了声,“老板!今晚记我账上!大家随便啊,不用客气。”
说着他转过身去,了结了似的就打算走。对方终于沉不住气了。
“黄少天!你们蓝雨在里面藏了什么东西见不得人,我今天偏要进去看看!”
黄少天转过身来,十分和气地笑了笑。
“哦,”他摊开手臂,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双筷子,像是毫无防备的模样,“你来啊。”
夜风大起来,吹开他凌乱的发,他耳朵上戴着一只耳钉,闪闪发亮。
12:00
黄少天一觉睡到中午,让闹钟叫醒的。适时耀眼的阳光照在他眼皮上,他眨了好一会眼睛才皱着眉睁开来。
他走出房门时,郑轩小小地惊讶了一阵:“黄少你这么早就起来了,你才睡了几个小时?”
“肚子饿了。” 黄少天随口扯了句。
“我让人给你拿点吃的上来?”
“不用了不用了,”黄少天摆摆手,朝楼下走去,“出去吃。我在这睡不好,晚上再过来,你们好好看着。”
“放心啦。你回去好好休息下,熊猫眼都出来了。”
赌场一楼是吵吵闹闹的大厅。这里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个样,热闹嘈杂,空气里弥漫着香烟酒精热烈的气味——如果仔细分辨,还混杂着冰冷的硝烟和血腥气。
黄少天出门时忍不住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气味,他有些后悔昨天晚上睡在这里。
13:00
黄少天随便吃了点东西,找了个地方洗澡。
他很仔细地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两道,确认身上没有留下任何普通人身上不该有的可疑的气味,包括擦在伤口上的刺鼻的药水味。洗完出来擦了把身上的水,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吹干了头发,把凌乱的刘海都扒拉下来,梳出一个服服帖帖的发型。
对了,耳钉。
他把左耳上叮叮当当的三只耳钉取下来,收在包里,然后拿出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换上。
从酒店里走出去时,他已经完全是另一副模样,干净清爽,背着个大书包。黄少天看了看街上来往的学生仔,又对着街边商店的橱窗玻璃再次确认了下自己的造型。
他本来就年轻,面相又偏小,现在这么副打扮让他看上去和个普通大学生相差无几。
至于身上那股凌厉的狠劲,他是知道该如何收敛的——那简直是每一个出色杀手的必修课。但是眼神,眼神多少会有些不一样——毕竟和那些无论人生经历还是思想见识都如同一张白纸的学生们比起来,他在他们这个年龄时——不,在更早更早之前,就有了足够丰富的社会体验,以及与其相匹配的圆滑的处世原则和狠厉的身手。
他从玻璃的映像中看着几个学生背着包谈笑着走过去,不知道他们眼中所看到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每每想起这个他心里会有些奇怪的感觉,都是同样的年纪,二十来岁吧,有的人时间转得如白驹过隙,什么冷的暖的大的小的黑的白的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有的人的时间却过得悠悠缓缓宛如一个还在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新奇世界的蹒跚学步的幼儿。
人和人之间怎么能差的这么远。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比较亏。
这么想着,他掏出一副厚边框的眼镜戴上,聊胜于无地将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遮掩一下。
14:00
黄少天背着包来到市中心那栋摩天大楼三十三层的咖啡厅。
他是这里的老顾客了,虽然他只在周六下午过来——因为“他”也只在这个时候过来。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自己常坐的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中途环顾了一下全场:今天“他”不在。
心里小小失望了一下。
那个爱笑的店长姑娘也早记得他了,远远地一看见他就朝他熟稔地笑,窝在吧台后面打了个电话才过来。给他递目录时寒暄了两句,快言快语地说:“他还没到呢,一会就过来了。”
“啊?我不是……”
黄少天愣了下。他也就是每个周六下午过来,点杯咖啡,坐到天黑而已,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到底为什么来,没和任何人说过。
下意识地否认,对上对方姑娘了然的笑又觉得多此一举。于是他也大大方方露出个笑脸,合上了目录:“那我等一会再点。”
14:30
那个人到的时候,黄少天就看见了。
那人走进来,和店长姑娘说了两句走进吧台后面的房间里,然后换了身店员的衬衫走出来,一边熟练地摆弄器具一边听店长说话——白衬衫黑马甲红领结穿在他身上实在是好看透了。
黄少天靠在座椅上,就这么一直看着,看着他走进去又走出来,看着他抬手摆弄器具时优雅的动作,看他低下头去时一缕黑发从耳朵后轻轻滑落下来,垂在那张完美的侧脸前微微晃动。中途那人偏头朝这边看过来,目光不期而遇时黄少天心跳有些加速——刀子砍在身上时他心跳也没这么快过——他犹豫着要不要装作不经意地移开视线,直到意识到这犹豫的时间已经长得有些过分,于是干脆冲对方笑了笑。
对方也便冲他笑了笑,然后又低下头去,带着些局促的笑容听两个姑娘叽叽喳喳说话。
黄少天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绷紧了背。他松了口气,松垮垮地落回柔软的沙发中去。
黄少天是偶尔一次路过时,看到那个人的。看见他在这里,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站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美丽的市中心三十三层的高楼之上,沐浴着午后金色的阳光,安静优雅地调一杯咖啡。
后来黄少天便每天来这里坐,直到十来天后才发现那人只在周末出现。
那人并不是这里的店员。他是店长的朋友,只在工作之余偶尔过来,店长说他是过来帮自己撑人气的,他自己说是过来学习泡咖啡的,顺便调剂一下紧张的工作生活。
黄少天不知道他是谁,做什么工作,甚至连他的名字都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周什么楷的,大概就是这样。除了点单之外黄少天甚至没和那人说过几句话,仅有的一点信息还是当其顾客和那人聊天时,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顺便听来的。
反正知不知道都没所谓。
现在那人终于走到黄少天这桌来了,站在桌边,捧着菜单,脸上挂着个腼腆的笑。他不太爱说话,似乎就是简单的不善言辞而已——这样也好,上天总要有所平衡。
黄少天其实对咖啡没什么研究。魏琛和喻文州都喜欢喝茶,黄少天是个不挑嘴的,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对咖啡的了解和泡面差不多。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看对方在吧台后忙碌,他不知道什么咖啡制作起来那么繁复,但是他很想看对方动起来,于是说:“哪种做起来最麻烦?”
说完看见对方眨着眼睛望自己,又自觉问了个蠢问题。
于是他干脆合上菜单洒脱地扔在桌上:“你喜欢什么就什么吧。”
对方冲他笑了笑——大概是真觉得他挺有趣的,那笑容轻松而友好——然后报了一串英文名,黄少天没记住,随便点了点头。
那人便回吧台后面去了。那两个明显也是来看他的女孩大大方方坐到吧台前面去,在他忙碌时和他说话,他听着,脸上挂着好看的微笑。
黄少天依旧靠在窗户边上看着。一日里最热烈的阳光透过玻璃包围着他,他偏头朝窗外看了眼,整个城市都展现在蓝天下,繁华而安定。
黄少天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不知道母亲是谁,他从小跟着老大在道上摸爬滚打,生死关头闯过无数次,手里走过许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钱,也曾对着漂亮的姑娘吹过口哨。
他自以为什么都见过什么都经历过,他嘲讽过日光下的芸芸众生——嘲讽他们看不到这城市真实的一面,也曾对电视里的爱恨情仇不屑一顾。
当然,现在他知道,过去的他根本没资格对别人的爱恨情仇评头论足,过去的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他也压根不知道这个城市真实的一面究竟是什么样,他从来就不知道这城市珍贵的究竟是什么,不知道这城市究竟有多美。
他又想起那个问题:为什么他的时间总是转得很快——他身手也很快,干掉一屋子人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跟电影快进似的,一会儿啪啦啪啦好像什么都经历过了;为什么有些人的时间就可过得那么娴静而悠长?
在这里晒着阳光的每一个下午,他似乎也落进了那样悠缓安宁的时间中去一样。
藏在衣服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暖暖的阳光晒得他昏昏欲睡。
16:00
黄少天蓦地睁开眼睛,然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靠在窗边睡着了,而后警觉地醒过来,他手里还紧紧抓着一只伸到他面前的手腕。
他抬起头,对上了那双有些局促的眼睛。
“抱歉。”
“不不,是我,是我抱歉。”黄少天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这种本能,干脆随意地敷衍过去,“我,睡着了。”
对方侧着头看他,试探着问:“很辛苦?学业?”
“呃,啊?”黄少天扭头看了看自己的书包,“是啊,昨天一晚没睡。”
对方露出理解的表情,然后示意了一下桌上。黄少天这才注意到桌上多了一杯咖啡。
“已经冷了,我另外泡了一杯。那个,空腹喝咖啡,不太好。”
还有一块蛋糕。
黄少天抬头看着他。
“我请。”他说。
黄少天和他呆呆地对视了一阵,才意识到对方有些紧张,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他不知道。他听说过喜欢一个人会让聪明人变蠢,让傻瓜变聪明,但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还能让自己变得不会说话。
然后他傻乎乎地说:“你要——坐吗?”
那个人就在他对面坐下来,显得挺开心的。他不怎么说话,黄少天也不怎么说话,就一勺一勺吃蛋糕。
“呃,”那个人又试探着开口,“你,耳钉……”
黄少天惊了下,以为自己身上那不该出现的行头还没收拾干净,反射性地摸向自己的耳朵——什么都没有。
“不,我……”那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用行动代替了语言:他将一只小盒子推了过来,一颗镶着石头的耳钉在里面闪闪发亮。
黄少天叼着叉子惊讶地看他:“给我?”
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可以吗?”
可以吗?
黄少天第一次听见人送东西时这么说话的。
黄少天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出生在另一个普通的家庭,大概也会和许多人一样,小学初中大学,二十几岁了还跟棵温室里的植物一样,在那些风平浪静的日子里,因为一个眼神就心跳加速,因为一个礼物就欢天喜地——就这样沐浴着阳光,度过也算是心惊动魄的一生。
他不知道是该嘲笑还是该羡慕那样的自己。
“你知道?”黄少天问。
那个人笑着指了指:“你耳朵,有些红。”
——这个人的观察力有些太过敏锐了。
黄少天把这个冷冷冒出来的念头扔去角落里。
“谢谢,我……”
一瞬间,黄少天脑袋里转过许多事,这个时候可以做的事,比如:问问对方的名字。
然后又觉得什么都不对,乱七八糟的。
黄少天知道自己并没有伪装得很好,虽然他认真换了衣服和发型,但也就是这样了。
他没有多花心思去假装过,也并没有打算和这个人有什么进一步的接触,从来没有。有些东西,看看就好了,他清醒得很。
“我……”
幸运的是,在他琢磨着该如何说话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那人走远接了会电话,然后大步走过来一脸抱歉地说他得走了。
结果最后他们也没有互通姓名。黄少天把桌上两杯咖啡端起来咕噜咕噜喝下去,利落地把杯子放回桌子上。
冷了的咖啡果然不太好喝。
他站起来,背起包。好了,现在他又有一周的时间去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这么想的时候,心里有个声音冷冷地在说:结束了。
17:00
周泽楷从车里出来时,方明华就迎了上来。他们大步不停地朝会议室走去,在走进会议室时,方明华已经把所有情况和他说清楚了。
他的生活总是这么争分夺秒。
“是什么?”周泽楷坐下来的时候问。
江波涛正给小组成员介绍到这里:“还不清楚。总之昨天蓝雨截了微草这批东西,藏在这里。”他用教鞭在地图上点了点,大家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微草还不知道是蓝雨干的?”有人问。
“马上就知道了。最迟,今天晚上就会有行动。”
“我去,我们的消息比微草还快啊!”
“我的人脉。”江波涛笑了笑。
一桌子人讨论开来:
“总之,大家都知道了,是个好机会。”
“但是还不确定是什么。搞不好是微草蓝雨联手放的烟雾弹。”
“搞不好是互相陷害呢……”
“……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但是万一……这次两边都逃不了……”
“总之还是先去看看?”
周泽楷沉默地看着墙上的地图,听着大家讨论,收在桌子下的手上,玩转着一只小小的耳钉。
原本是一对的,另一只他今天刚刚送了出去。
终于他站起身来。他起身时,所有人都自动噤了声。他拿起几颗图钉,啪啪啪在地图上标了几个点,然后转过身来,所有人都朝他露出明白的表情。
周泽楷点点头:“行动。”
“Yes!Sir!”
大家纷纷推开桌椅,行动迅速地走出了警署会议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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